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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武俠]奇魄香魂(全文)-37
匿名用户
2024-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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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回香是人非旧虚竹笑嘻嘻到榻前先勾手刮了刮琼瑶粉鼻,见平儿惊得眼睫乱颤,却仍不肯睁眼,便起身解开自己衣服,他只穿着一套棉衣棉裤,脱去很方便,一下赤条条暴露出来,自己也觉不大自然。想起上次如此吓得平儿乱跳乱叫,而且她受过了小荒村里的一番凌辱,恐怕更不经吓,于是上榻展开一张锦被给自己和平儿盖上,从后瞧着凹凸曼妙,嗅着荡魂香气,命根一下沉硬,扑楞楞斜在了香臀上,这时见秀凤门边张望,便向她招了招手。秀凤尴尬地进来几步,她得了吩咐,不得不从西厢房回来,见了榻上情形正要趁机躲去,不料又被虚竹发现,听他笑嘻嘻地小声道:「嘘!别吵醒你平儿姐姐,快悄悄脱了上来。」秀凤涨紫娇脸,低头闪去床帐后,脱去外衣后想了想,终于全部脱尽,然后躲在灯影里赤条条从被底爬进,藏在被下惊惊羞羞。虚竹这时贴在平儿背后,缓缓摸着起伏,小心轻柔,明知平儿在假寐,却似不想将她惊醒,大得其乐,偷偷解开胸衣,极其温柔地玩了会乳尖,直到见嫣红散开了去,才向乳下滑去,小心翼翼,所触皆柔滑之极,摸到腿间丰软时,平儿脸上浓浓春红,终于忍不住动了动,扭紧双腿,但哪里挡得住?凹间被轻易勾出湿滑,又惊心觉出一根指头滑进两瓣,向体内越探越深。平儿仍执拗假寐,突然吃惊睁一下眼,又急忙闭上,扭躲双腿,紧张之极,手也不觉抓紧了被巾。原来是虚竹探到那鼓囊囊的平滑后,突然运起「拆花指」,虽然功力只有两成,但用拆花指已足够,当即拆得羞躯抖抖簌簌,突然又停下,像是又怕将平儿惊醒,鬼鬼祟祟,拆一下,停一下,一会功夫拆得春蛤滋滋叫个不住。平儿娇心早被拆乱,但仍只记假寐,娇息促哼,咬紧了嘴,眼却闭不上。虚竹也出了汗,推下身上被子,去解平儿的裳带,平儿得了一刻放松,慌又闭紧了眼,半推半就,露出白晕晕的两瓣玉股,其间混着肌香飘出湿漉漉的淫靡味儿,待涨弹弹的滚烫火热惊心挤进。喉底越来越痒,慌张咬了一嘴枕巾,强忍不出声,被身后一连耸了三四十下,才陡然慢了下来。平儿昏昏涨涨,吐出枕巾舒了口气,只道终于挨过了,不想心眼儿一放送,身子越发烧起,烧得口干舌燥,又不得不努力咬住唇,而体内巨物并未罢休,一下一下徐徐窜动不住,好像才又想起不能将她惊醒,偷偷摸摸,但每一下都实实在在捣到了最深处。平儿哼唧几声,眸迷春雾,六神无主,竭力的保持清醒,知道浑人故意装糊涂的挑逗,可心里就是无法真正放松,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尿意陡然生起:「哎呀!」心里一叫,赶忙咬唇忍住,浑身哆嗦起来,不得不挣身去躲,但肩背被用力勾住了,那根粗热巨物弯曲来回,不依不挠一次次刮着那粒花球,苦苦再挨十几下,双腿不由自主急颤起来,热麻涌上,喉底已止不住呜呜出声了,无可奈何,扭脸藏向枕上,含羞带愧,夹紧了一汩汩偷着尿去。虚竹受了麻酥酥的一淋,抽出来一瞧,带出一股烫烫汁水,故意惊呼:「姐姐,你醒了?」将平儿翻到眼下,帮她轻轻拿去嘴里堵物,见她娇喘不胜,愧不敢言,不禁肚中大笑,擎起一只白腿来,见湿漉稀疏的耻毛间粉红靡艳的蛤户正眯着缝翻出丝丝白腻,煞是淫目。平儿被拿住腿,惊魂不定,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动作,不禁睁眼一瞧,虚竹堆满鬼笑,正仔细打量,平儿惊得赶紧闭眼,被瞧得心肝被猫抓了似得难当,但还未及羞恨,便觉涨热又一下进来,粗鲁揉在了肉心处。慌用手背压住嘴,先被惊心摇了摇,接着一深两浅,只受了二十几个来回,便蹙额不胜,在手背后不由自主「呜呜」哼泣起来。虚竹闻声得意,将颤颤巍巍的白肉用力推上,低头瞧向交接处,见鼓白蛤丘如鲜活蛤蚌,柔顺吞吐着翻出来两片粉红,便像一张被撑得满满的,努力咀嚼的小嘴儿。这诱人的肉嘴儿活泼乱动,而上面那张真正的嘴儿却被紧紧堵住。平儿坚持着用手背死死堵着嘴,细小喉结上下急抖,脸涨得通红。虚竹见了有意将平儿翻成跪伏的姿势,又将她双臂向后拉住。平儿没了东西堵嘴,臻首乱摇,好生辛苦,终于呜咽着高声喘呼出来,随即眯着饧眼,被撞得泣不成声。虚竹听着这哭泣般的叫床声,销魂无比,上回已知道平儿一美起来便要哭,便抱紧绵腰,一阵猛搅,觉出蛤口开始缩紧,一下一下向里吸收,吸得他麻麻酥酥的,也要收精不住。忽又记起凤姐说过,她们两个的宝贝都大有名堂,凤姐的叫「鹰钩」,而他还不知平儿的叫什么。于是深吸一口气,匆匆运起合元大法,但两成功力运用合元大法,却力不从心,丹田聚不成热力,茎头也未见火涨,只是塞实了的茎根依如响尾蛇一样摇起几下急颤,只这几下摇颤,摇得平儿呜呜嘶鸣,像见了草蛇的惊马,昂头曲背,耸挺双乳,竟从虚竹手里逃了出去,喘泣爬一步,猛地痉挛一抖。哗啦!淋出来一大滩晶亮。藏在被下偷瞧的秀凤吓了一大跳,不由呼拉坐起。虚竹盯着眼前开合着水滴的蛤嘴,也一时愣住。「呜呜……羞死了,羞死了,真真羞死了……」平儿回过头来,双手划拉褥上那滩水,嘤嘤哭泣,似想藏起这滩水,却不知如此更是诱人。虚竹拿住平儿,手指捉进湿漉漉的蛤口,随即运起拆花指。平儿惊得侧身要逃,一只手撑起了上半身,底下却无法躲过,在微微摇晃的烛光下被轻易勾出了汩汩晶亮,咧嘴盯着呀呀叫个不停。虚竹勾到臂酸才见没了,诧异心道:「原来她不仅是个精致的瓷瓶,还是个装满了水的瓷瓶。」他再耸进去,瓷蛤里外都已湿透。平儿抖抖擞擞,高跷两只白脚,停息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恸哭了两声,手又堵住了嘴。原来在孟府时,孟琏被凤姐管得紧,每每都是偷偷与平儿亲热,平儿美起来便出哭声,怕凤姐听见,每次都堵着嘴,由此养成为怪癖。虚竹想不到此节,见平儿总不肯放声,惊异心急,用力将平儿的手从她嘴边拉开按在床上,却见平儿咬紧双唇,眼角流下泪来,难耐之极地不住耸头,就是执拗不肯痛快出声。虚竹生了疑惑,见平儿憋得实在辛苦,一边耸动,一边俯下身去含住她嘴,不想平儿的嘴有了堵头,立时呜呜哭喘起来,玉藕般的双臂努力抱住虚竹,不要他嘴离开,宛如哭吻缠绵,下面的蛤嘴儿也紧凑着茎根微微收缩,宛如河蚌一开一合。虚竹受此温柔,心神一荡,便涨了出去,平儿挺起腹脐紧贴上来,待她唔得一声松开双臂,虚竹舌根已被她吮得麻痛,再看平儿,她泪蒙蒙的饧眼竟似哭肿了,半睁半闭,有气无力,眼色既委屈又温柔。虚竹心中荡漾,喜这云雨后的春娇凄美,笑问:「姐姐的名堂是什么?姐姐答应过,快告诉我。」平儿听了又羞闭了眼。虚竹吻了吻,再向秀凤笑去,打量已被催熟的娇体。秀凤缩坐床尾,惊目瞧着二人肉搏,不觉瞧得浑身麻酥,双腿发抖,蛤沟处溢出来荷露般的大滴晶亮,见虚竹呼喘瞧来,吃惊躲移目光,但眼波如丝,移去一点儿,又转回虚竹脸上,酥得眼神也飘不动了。突听虚竹喘息笑道:「你分开了,让我瞧瞧。」秀凤顿吃一惊,终经不住虚竹的再次催促,只得向他坐好,为难羞极,稍稍分开了雪嫩腿根,不料虚竹又笑着吩咐:「分大了些,你用手掰开,让我再好好瞧瞧。」秀凤又是大惊,失色乞求:「爷……」虚竹笑眯眯不应,秀凤犹豫着将一只手伸到股间,一触到紧紧夹着的春湿两瓣,便羞不可捺,幸好虚竹没继续催促,而是笑道:「真是个乖女儿,回头我跟花姐说,你就不要回去了。」秀凤不知虚竹这话是不是玩笑,但心头不由一片迷乱,不知不觉,葱指轻轻揉个不停,俏脸发烧,动作生拙。她在玉花轩从来没这般服侍过人,但已会了挑逗,有意无意出了几声呻吟,羞垂着头,越揉越用心,把自己湿淋淋的奇蛤弄得红油油的淫艳肥出,那丛水嫩鲜活的赘肉竟吐出紧闭的蛤嘴来。虚竹瞧得兴致大炽,手在平儿底下也揉弄着,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不同。」说完起身抬分平儿软绵绵的双腿,将白瓷般的两片玉股直推眼前,凑头细瞧着。平儿疲软得连娇息也无力了,只是羞得心里想咬谁一口,暴露无遗的蛤户上湿迹闪闪发亮,愈显玲珑圆润,如瓷壁一样光滑,咬紧的唇瓣也娇弹异常,虽然有了红肿,却无妨紧凑精致,双腿如此高举分开,两瓣湿唇也仍紧紧闭出了诱人红脂。虚竹惊喜心道:「原来她的名堂就在于她是一个瓷瓶。平儿,瓶儿,这名字真是名符其实。」接着,放开平儿,再瞧秀凤,鬼笑着挪去,分开她双腿,便清清楚楚瞧见了那丛鲜活赘肉,这时才真正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多余的赘肉,更也不是被他上回弄坏了,而是天生奇美。论起蛤唇的异样,二奴的最是肥厚,但总与常人一样是规规矩矩的两片,而秀凤的却是长短不一薄薄的零碎几瓣,待这些薄碎膨肥起来便会堵塞蛤口,使人易进难出,觉得越来越紧,如被吸住了一般。虚竹想通了此节,连连呼妙,笑一声:「好个莲花!」伸指轻轻触了触这丛莲花瓣,运起了拆花指。秀凤惊羞扭了扭,她那里薄如花瓣,本就分外敏感,被火烫指头振动,哪能受得住,哼唧坐起,嗔一声爷,不由向他巨物瞄去,那巨物粘着泥泞早再次勃发狰狞,秀凤入目惊心,羞眼露出来复杂纷乱,阳具她领略已多,但是令她又惊又怕,牢牢记在心里的,只是眼前这一根,每每想起就会脸红心跳。现下看着像又回到初夜,被虚竹一下扑倒,不禁紧张哆嗦。不料虚竹却是一口尝了下去,那些薄脆的莲花瓣又滑又腻咬不住,便用力吸得吱吱作响,吸得秀凤张口惊呼,花容失色,这般被人用口品玩从未经历,挣扎坐起,惊慌的看向虚竹。既惊异又生出活泼泼的莫名美意,羞答答咬一下唇,鼓足勇气探手捉住了那根惊心巨物,心扑通通跳着,投桃报李一般张口含去,眯眼刚嘬了嘬,就蹙眉娇哼起来,手也无法拿住,原来虚竹从她臀后摸进莲花瓣去,又运起了拆花指。「爷……?」秀凤娇呼一声,仰头乞求,虚竹却不依不饶,推倒抬起一只腿,手伸进蛤内持续勾弹,眼见滴滴晶亮汇成了涓涓细流,成心要试试名堂,不顾秀凤的呼痛求饶,捉紧了硬心勾弹不止,突见秀凤手抓床单,扭曲腰肢,双腿蜷紧,浑身似乎紧张之极。虚竹一喜,用力再勾了几勾,抽出手来就见冲出一股细细白汁。「哈哈,出来了,终于出来了。」虚竹得意诡笑,继续勾弄。秀凤羞涩无比,双手捂上脸,不知虚竹为何这样做,也一时不知自己尿出了什么,此种经历又是她头一次,惊心之极,又当真不由美意浪浪,其间滋味真是难以表意,尿出一股后,心神也就彻底溃去,一股一股,最后少许已经变得十分清澈,忽然又如小溪一般自行喷淌出来,又多又烫,倒像是真的尿了。虚竹将秀凤的手从她脸上拉下,见汗红小脸惊羞之极,却又春意动人,媚眼满是湿漉漉的的粉红春情,惹得虚竹揉身而上,眼见那些莲花瓣被大茎头挤压着顺了进去,喘道:「真是造化,上下都像花儿一样美。」说罢铆足了劲狠采花蕊深处的滚热花蜜。但花池里似已流尽了水,只剩了粘粘白浆,白花花涂满了撞来撞去的囊球。秀凤又惊又美地娇吟着,抽搐双乳,越呼越哀,忽地揪心不住,竟也如平儿一般喘泣起来。平儿侧脸向床边躺着,不得不又一次假寐,听着身后的娇娇春呼,越听越脸烫如火,无奈也羞涩捂上了脸。「啊啊啊,官人,我要!」秀凤花心狂吐不胜之时,失魂丧魄泣求一声。这声正是虚竹自小在丽春院偷听了多少次的春呼,情不自禁再想起了当年的喜凤,面红脑涨道:「嗯嘿……给你……快夹紧……」秀凤依言奋挺相迎,脚趾都在颤抖,咬住颊边一缕乱发,哀哀收了去。平儿听了秀凤这一声,羞乱的心神一下酥透,痒如蚁动的体下缓缓滑出烫烫的一些,暗暗惊得无地自容。三人水捞似的并头睡去,天蒙蒙亮时,虚竹惊醒坐起,揉了揉眼睛,想不起梦到了什么,见平儿和秀凤都露着白腻大腿,便给平儿拉拉被子,又摸了摸秀凤红通通的脸。秀凤蹙蹙眉,唏嘘道:「爷……你回来了……」说罢眼圈在梦中稍稍红了。平儿在沉睡中似听到了,也哼唧道:「爷……」翻身接着梦呓:「……你去二奶奶那边,别醒了珠儿……」虚竹迷迷糊糊听了,发了一会呆,睡意已无,轻轻下床穿好衣服,出门去了园中,在湖边亭中,望着水光潋滟,不由一叹,眼前与以前没有变化,但经历了一番恍若梦境的似真似幻,亲眼见到了直指人心的神奇造化,这绮丽景色在心中已有了另一番感觉。接着去了藏着巨额银票的那间书屋,掀开虎皮地毯,跳下暗室,藏在泥缝的银票安然都在,取出放入怀里,跳出地洞将一切恢复原样,再到那间空屋里取出那个收着卷轴的玉盒,将银票放在盒里。回到曲径通幽,天已大亮,一进东厢房,见床上被褥新鲜整齐,昨夜的痕迹都已不见。四女梳洗整齐,坐在桌旁等他一起吃饭。虚竹精神一振,见四女个个容光争艳,昨夜是灯下春暖,现下则耀目生花,坐下再瞧,发现各女都薄施脂粉,不独香菱,另三女也都画了黛眉。香菱还在眉间点了红豆,更显娇嫩雪俏。虚竹乐呵呵逐个打量,四女都飞红了脸,秀凤尤其羞涩,眼珠乱转,仍不敢与虚竹对视,而平儿佯作镇静,微红眼皮却掩不住春雨娇疲,美眸中亮晶晶闪烁出彩虹般的光彩,自孟家出事以来她从没有过这般神采焕发。虚竹从盒里拿出几张银票,自己留了一张,其它放在桌上,笑道:「大伙儿以后不用忙碌了,多买些厨子和丫头来,这些银子尽情用,还多着呢。」香菱拿起一张银票,念道:「一万两。」把自己吓了一跳,双儿和秀凤听了也都吃惊。只有平儿不动声色地用眼光数了数,淡淡道:「我们几个都能走能动,每人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就好,厨子也无须多,主副两个就够,为门面好看,再需几个照顾厅堂,几个打扫庭院,总算下来不出二十个,等家里的人口多了,再增加不迟,剩余银子不如存入钱庄,利息也够日常了,不知官人……你……你是什么意思?」平儿昨夜哭得嗓音有些闷哑,慢慢说来摆治有度,众人都点头赞同,却见她说到最后,突然满脸通红,口吃低声。众人都惊疑诧异,秀凤转目一想,便羞脸深垂。双儿香菱瞧瞧秀凤,再瞧瞧平儿,她们越是迷惑,那二人越是羞涩,使得双儿两个也莫名地脸烫起来。虚竹嘿嘿一笑,他想明白过来,但令他欣喜的是平儿这声「官人」,不管她有意无意,总之说明她已安心跟定了自己,笑道:「平儿姐姐,家里你最大最有见识,自是你来做主。」说完却将玉盒推给了双儿,道:「你替我收好。」双儿将玉盒放到身旁的凳上,又从凳上拿起一柄亮晶晶的匕首,匕首玲珑精美,水晶制成。虚竹认出是李秋水的那柄,原来双儿找到香菱时,在洞中拾到了这柄匕首。虚竹拿过瞧了瞧,笑道:「如今你我各有了一个精美匕首,与我师父师娘一样也可以号称江湖双剑了。」说完想起自己那柄已遗落在了天山。而双儿早已想到,笑道:「放在我这里没用,公子拿去防身吧。」虚竹向双儿笑笑,将匕首插入靴中,然后美滋滋吃饭。虚竹吃饱后抹了抹嘴,瞧瞧羞涩拘束的四女,再调笑道:「我出去一下。来来,叫官人香一个。」说完起身到每个女子身边,挨个香了一下红扑扑的脸蛋,香到哪个,哪个低头羞笑,只有平儿矜持不笑,被虚竹轻轻转过下颌,贴脸相对。虚竹香吻道:「平儿好娘子,叫官人真真爱死了。」平儿惊合慌眸,终也羞红满面,烧得胸内火热起来。虚竹出了将军府,也未唤轿,喜气洋洋走上熙熙攘攘的大街,劫后余生重投温柔乡,对不知所踪的薛宝琴也暂时忘怀了,现下心里想的只是如何收拾那眼里没大没小的尤三姐。到了水月洞天,又惊又喜,见原先空地上新建起了几栋大屋,大门也修缮得比以前气派,窗间红绿穿织,杯影交错,竟比昔日的玉花轩还更热闹。一脚迈进,又是一惊,见厅里焕然一新,又搭了两座花台,喧声大作。一座台上正有一行半裸浪女挥臂起舞,装扮和舞姿都是尤三姐所善长的西域风情。台下人头攒动,人人却都戴着五颜六色的面具,乱哄哄鼓掌叫嚷着:「脱了,脱了,再脱一件,快全脱了吧。」台上的舞女一起转过身去,舞着滑下肩上红纱,露出齐刷刷的一行雪背,台下登时肃静,但舞女接着又把透明红纱拉上去,台下轰地更加喧嚣。虚竹不禁跟着叫嚷,想起尤三姐就曾这般在他面前挑逗,乐呵呵知道这必是那浪蹄子想出来的花样。再瞧另一个花台,台下也拥挤着许多戴面具的人,走过去却未见舞女,台上遮着一大圈红布,不知里面藏着什么。台下的人看似焦急无比,有的叫骂,有的挥拳,高喊:「出来!快啊,快出来!」虚竹好奇地挤进人群仰头高看,忽听周围欢呼,台上的红布上垂下来一条条纸张,上面写满了字,字迹不一,有的娟秀,有的狂草。人群欢呼后,立刻静下,人人注目看那些纸张,神态各异,有的聚精会神,有的浮躁不安,有的面红耳赤,更有人将手悄悄摸进了裆下。虚竹更加的吃惊好奇,不知这些人看到了什么,周围都是乌七八糟的面具,也不好相问。接着人群唧唧喳喳嘈杂起来,又有人开始挥拳恼怒,越来越吵。「妈的,这回怎还未脱光!」「不错,不错,淫艳之极,哈哈,下回一定是母女全收了。」「快,快!快出来下回!」「唉呀呀,小玉故意露出屁股,却又冷冰冰离去,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呢?」虚竹越听越心焦如焚,瞧着那些乱麻麻的字抓耳挠腮,想不到识字除了摇头晃脑「子曰诗云」,还竟能有这般乐趣。忽听有人笑道:「花姐也来了。」吃惊瞧去,见楼上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美人,却是袭人。虚竹大喜,钻出去将袭人抓住。袭人瞧清是虚竹,脸色大变。虚竹忙向袭人安慰地笑笑,问候一句:「你在这还好吧。」接着急切问:「快!你快给我说说,这都是些什么名堂?」袭人惊魂不定道:「这是春文楼,那里是春舞楼,尤姐姐想出的主意,招徕客人。」虚竹点点头,又急切道:「你快再给我说说,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袭人看向春文,轻念道:「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袭人念得面红耳赤,而虚竹听得半清半楚,只晓大意,好不明白,守着妓女看这些是为哪般?上楼按倒一个不就完了,何苦干烧暧昧,如此疯疯癫癫?袭人见他迷惑,道声:「老爷请!」将虚竹从台后引到了春文楼上。楼上的布幔里坐着一行十几个人,也都戴着面具,拿笔对着纸张,有的沉吟不定,有的奋笔如飞。虚竹不识字,正因于此,对读书人向来恭敬,拘谨止步道:「这我还是不要打搅他们了。」袭人这时已稳些情绪,轻声道:「不妨,那人老爷是该认识的,总去玉花轩送肉的张屠户,如今发了大财,整日玩在这里。」虚竹想了想,没想起哪个是张屠户,但很惊奇:「杀猪的也来写书?怪不得有人骂骂咧咧像来买肉的。」到张屠户后面探头看了看他正写的东西,故作领会点点头,再看其他人,突然意外见到一个女子,这人戴着面具,但头饰和衣服却分明是个女子。吃惊走到这女子身边,好奇打量,那女子抬头望向他。袭人道:「苏小姐,这位是我家老爷,水月洞天的东家。」女子立起见礼。虚竹听果真是个女子,禁不住惊问:「你也在这里写春文?」女子没直接回答,拿起所写念道:「阳照壁,壁水流。妹妹河边剖鱼,蹲下剖开两只小鲍鱼;风吹裘,裘毛动。哥哥扬鞭上马,胯下再加一条大肉鞭。」女子吟诵之时洋溢灵秀之气,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动听,娇语悦耳,却大放粗话,最后一句浪如老妓,听来却又风趣暧昧。虚竹又是吃惊,又是心神一荡,越想这句越觉有趣,由衷大赞:「妙啊,又形象又工整,真是好文章!」旁边叹了一声,道:「唉,如此没有文意,却有人说是好文,真是笑话!」说话的人是另一个写春文的,说着向虚竹看来,袭人介绍道:「老爷,这是秦公子。」虚竹未及说话,那个苏小姐冷冷道:「文意?请教这位文兄,文意何解?」这个秦公子沉吟着一时语滞,苏小姐接着自问自答,啾啾燕语道。「所谓文意,一般是看不到的,只能令人感觉到,就像人身里藏的魂儿,人没了魂儿,是行尸走肉,而花木没了魂儿,就只能昙花一现。」「好些个艳文,洋洋洒洒,却戛然而止,多数是因为没有文意,花一开就败了,意断文止,尽管词语华丽,铺垫也甚多,却没有主脉,又哪能枝繁叶茂,落叶归根呢?主脉越是根深,越是基厚,这棵大树才越是葱郁高大,生机勃勃。」「故而有了文意,才可称之为文章,不然言之无物,只不过是淫字的干枯堆砌罢了。只有意味深长,不论言语是否生动,辞句是否华美,甚至故事人都耳熟能详,这些都并不重要,要知世上所有文章,都不出仓颉造的那几千个字。」「所有风花雪月,也都不出男女自始以来的那点儿破事。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是人是文,皆是如此,但凡有了自己的魂儿,也就有了与众不同,只要有了自己的文意,也就有了自己的文章。」秦公子眼中露出惊异,显然是吃惊苏小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虚竹也很意外,这个苏小姐写的文字粗俗易懂,说出的话却似乎很深。苏小姐再道:「识文即识意,我这用心写来的东西,你不喜欢,不看也就罢了,但妄贬其中文意就未免狭隘。世事如棋,人心似海,谁人敢妄言看透,文章亦是如此,千文千意,各有所见,见解不同,观意不语才是君子所为。」秦公子低下头去,似乎示弱难堪,突然又讥笑道:「小姐听听外面那些叫骂的,小姐是来为君子写书的么?」苏小姐道:「兄说不错,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淫词艳句难容大雅之堂,看客固然意兴勃发,孰不知本小姐也自乐其中。两乐同悦,却也两不相干,各娱各乐,何来相互唾弃?入俗,亦不能免俗。若嫌粗鲁俗愚,那么留家自己清高好了,又何必费时费力来这里凑热闹?」秦公子在面具后冷笑,摇头道:「小姐说『各娱各乐』,理应不错,可小姐仍是清高了。多少写客就是单单为看客的喧嚣而来的,正如那边的脱衣女,台上台下,都是人性使然,无厚无薄,虽说是有了舞女才有了看客,但舞女也是无法拒绝看客的,没了看客,舞女又脱给哪个呢?所以,与其说是『入俗,亦不能免俗』,倒不如说『入俗,则不可不俗』。」苏小姐迟疑一下,语气也似笑了,道:「兄台这话是不错,寻欢作乐的看客大多是把文章看作脱衣舞的,写客想要不脱也是很难,更也无法拒绝看客的乱叫乱嚷,但看客来此就是为取乐的,且情境如此,气氛使然,随兴叫嚷,亦是无可厚非。」虚竹听到这里,忙点头赞许,他刚才就是情不自禁大叫了一阵,虽连一个字也不识,但越是目不识丁,就越是至诚,其仰慕渴求之心,天地可鉴。听苏小姐接着道:「若文意在胸,不吐不快,那么淡然处之就是,脱不脱,何时脱,自是在我一支笔,其实文有文意,舞也有舞意,好的春舞除了能展示淫色,还能够舞出淫色以外的气质,那才是雅俗共赏。」秦公子点了点头,叹道:「可是瞧瞧那些看客,一面叫嚷『脱衣服』,一面又叹气看不到真正的大家闺秀,埋怨女子笑容太假,想念以前雾里看花,可真给他们雾里看花了,他们又说看不真切,脱得太少,脱得太慢。」「等到女子一丝不挂,他们又大失所望,觉得也不过如此,却不知女子最美丽最动人的时候,他们已经错过了。」苏小姐点头赞同,二人似越说越投机。虚竹忍不住好奇问:「女子最美丽最动人?那是什么时候?脱到一半么?」秦公子摇摇头,瞧着苏小姐,微笑道:「是她们戴着面具的时候。」虚竹一笑,心里不以为然想:「他卖这个关子,原来是拍苏小姐的马屁。」果然苏小姐眼中笑意更浓,再道:「确实是如此,正是因为有了什么样的看客,才有了什么样的表演,春文也一样,许多在脱光之前突然断续,正好比一个顽男,心知终不会令女子满足,便在挑逗之后,一刀阉了,昂首而去。」苏小姐咯咯一笑。虚竹和袭人听的有趣,也随着呵呵笑起。秦公子摇头笑道:「如此也是情非得已,诚如小姐所言『意断文止』,有些只忙着开枝散叶,却没有根深的文意支撑,强续则干枯乏味意同嚼蜡,与其疲软汗惭,不如撇下女子,叫她又爱又恨,牵肠挂肚,总比叫她失望轻视的好。」苏小姐笑道:「就是如此,只有『文毕而意不断』,才能圆满欢喜。」虚竹听着连连点头,心中惊异,想不到作文竟如男女床第,如此想来他倒是越想越明白。女子春情发作,鲍鱼湿透,可男子一直磨磨蹭蹭,女子急了自然叫骂,男子不肯上马,女子便要一脚踢开,另寻他欢。反之,女子懵懵懂懂,还没听清情话,又或连男子的脸都未看清,突然来一条大肉鞭,除非是花痴呆傻,不然一定厌之逃离。只有你情我愿,互相爱慕,一个用情写,一个用心读,如此才能情心相悦,渐入佳境。然而,渐入佳境之中,男子阳痿早泄,女子便成怨妇,这便是「意断文止」,而「文毕而意不断」,则是男子事毕离去,女子仍是飘飘欲仙,美美回味,这自然是莫大欢喜了。虚竹默思于此,微笑之中又微微一叹,暗道:「如此看来,写一篇文章真是不易,且不说情心相悦渐入佳境,就是你情我愿也是很难,人人秉性各异,年龄嗜好相差甚远,遇到互相能对上眼的也真是难得。」他叹后却发现,苏小姐和秦公子二人相视的眼中正露出来惺惺相惜之意。秦公子突然又道:「传闻苏大学士有一位小妹,如其兄一样不拘小节,看似顽皮娇憨,实则锦绣心机,聪慧机敏,是个极有才识的当世奇女。」苏小姐眼中露出几分羞涩,没有说话,丢笔扬长而去。秦公子望着从面具后露出痴痴眼色,也放笔跟着去了。虚竹看着有趣,心道:「这二人郎情妾意,又是才子才女,淫趣相投,如果在此结缘,也真是奇人奇事。不过这秦公子拍错了马屁,他说女子最动人的时候是戴着面具,那么苏小姐当然不会给他真面目了。」回身问袭人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何来的大学士?」袭人道:「这位小姐,我只知是姓苏,那位秦公子,姐妹们都知道他,叫作秦少游。他是不是学士?我不知,但知他真真确确中过一次状元。」虚竹听秦少游这名字有些耳熟,没有深想,向苏小姐留下的诗文瞧去,想着这文的下回自然该是:「妹妹叫哥哥,分开腿湿了两只小鲍鱼;哥哥唤妹妹,骑上来扬起一条大肉鞭。」于是笑眯眯的提起笔来,在纸上空白处画上了一个圆圈,中间再一竖,作两只「鲍鱼」状,作画时,情不自禁地想这苏小妹一定是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白白的屁股,滑滑的腿。脑海中浮现一个美人勾魂笑着,露出淫艳无比的「湿鲍鱼」,一个赤裸男子向她走去……接着在「鲍鱼」下面又画上了一条「大肉鞭」,想象这大肉鞭剖开两只「小鲍鱼」,然而这男子不是那个秦公子,也不是别人,正是虚竹自己,不知不觉欲火攻心,放下笔时,裆下已经硬了。虚竹微微一惊,一下想明白了心中迷惑。为什么秦公子说女子最美丽最动人的时候是戴着面具?为什么底下那些看客都像是走火入魔?原来这篇篇春文看似水中月、镜中花一般地虚幻不实,却可供人意淫,只需一支笔,不管见没见过,是否熟悉,多大年纪,是别人老母还是邻家妻女,只要想淫就可尽情地淫,甚至自家的姨娘姐妹也可用来想,当真是随意而欲。而这竟也与「水月洞天」的名字相符。尤三姐能想出这么巧的花样来真也神通。下台后,袭人叫来一个老头,令他见过东家,然后向虚竹道:「这是春舞楼管事,我们都叫他洪伯。」虚竹又惊异,叫一个小姑娘管一群粗莽汉子写春文,却叫一个老头子管一群妙龄女子跳春舞,真是奇怪!笑道:「你一把年纪了,在这淫艳窝里,能经得住折腾么?」老头道:「我乡下有个老婆,给我生了好几个孩子,有了老婆,孩子和热炕头,咱家就心满意足至极,看着年轻女子脱衣服,自然动心,但也自知本分配不上,因此只管认真做事,绝不胡思乱想,也绝不置身客中。」虚竹明白尤三姐为何叫这个洪伯管春舞了,真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然管事的自己管不住自己,岂不乱了套。接着也想明白为何叫袭人这样的小丫头管春文了,因为这里无论老幼,无论写的还是叫的,都是特意来发孩子气的,都以童心为乐,百无禁忌做着白日梦,得不到什么就去想什么,看到什么就梦想得到了什么。虚竹不由的想起巨人腹中的无垢脐来,面对无垢脐,也是想到什么就看到什么,看到的却是平时从来没想过,从来不敢想,内心深处最隐秘最可怕的想法,真与春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无垢脐直指人心,叫人震骇。而春文无论怎样妙笔生花,也不会叫人分不清真幻而心生畏惧,连写的人都自己骗自己,又怎会叫人有尊崇之心去识什么文意?只是如瞧假笑的春舞,匆匆观肉自淫而已,精力一泄,出门摘了面具就若如其事,自认为可忘个干干净净,但其实心性变没变,变成了什么,那只有看各人造化去问玲珑心了。这时那个张屠户也下了楼,台下人中立时出来七八个人跟在他后面,这几人面具不同,但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坎肩。张屠户得意洋洋道:「哈哈,终于是写成了,辛苦大家回回帮场叫嚷,但只怕是仍有人不识货色,还得再杀一只跋文,端上来杀猪菜,招呼大家都来尝尝,呵呵,这跋文么?」瞧瞧身后一人,道:「得有劳周老秀才了。」那人受宠若惊道:「是是,我一定用尽毕生心血,模仿老爷手法叫人清楚,老爷写得多么辛苦,字里行间是多么的淫荡。」张屠户怒道:「放屁!你是想叫人说我,张老爷卖肉,自卖自夸么?」那人吃惊的说道:「是是,老朽真正明白了,这盆杀猪菜,要以别人的手法来做,落上老朽不足道的贱名。」张屠户笑道:「哈哈,落你名吧,反正没人认识你这位大秀才……哈哈!」笑声远去,虚竹听得直摇头,叹道:「看来我不读书也没什么,想不到如今学问人,不是寂寞无聊写春文,就是给权势当走狗,不仅被人当作脱衣女,甚至躲在面具里连真面目也没有了,真是又可怜又无趣。」这时袭人不知哪里去了,虚竹想她去禀告尤三姐去了,便向后院走去,颠起摇步,自笑自语着。「嘿嘿,浪蹄子,饶是你神通广大,也逃不出我如来手掌心,哒哒哒,上马扬鞭,将军来也……梆梆梆三通鼓……来呀!直扑水月洞,拿下小鲍鱼……」虚竹边想边哼唱,竟也不觉自意自淫起来,直淫的自己嗷嗷想叫,突然手臂被人抓住,左右来了两人,这两人摘下面具,竟是乐士宣和梁从政。「啊?是你们二位,真是好久不见,你们来这里……」虚竹说着,刚刚一笑,忽然又吃惊失色,向人群中寻视。乐士宣笑道:「兄弟,皇上没来,就我们两个。」虚竹这才放心笑道:「二位兄弟也来看春文?走走,去后头一起乐乐。」乐士宣有些尴尬道:「不是,我们是奉旨来命兄弟进宫觐圣的。」虚竹又吃一惊,道:「啊?皇上知道我回来了?」乐士宣没回答,几分慌张道:「咱们走吧。」三人出门时,厅内掌声雷动,有人喜极大叫:「脱了,终于脱了,文思奇巧别致,脱得真是不同凡响!」原来是苏小妹那篇被人放了出来,虚竹那几笔粗画,在众人眼中与文句相得益彰,真如神来之笔,一下赢得花红满台,喝彩鼎沸。三人走不多远,路上来了一行车仗,皇家仪仗,三人让在路旁。乐士宣道:「看这位管事太监,应该是贤德妃出行了。」虚竹听着乐士宣的话,心里正七上八下,在想:「不好,我真是忘了自己的大将军身份,刚才唱都唱出口了,却没顾想去见皇上复命,而是来逛窑子,不知皇上会不会因此怪罪。」忽然隐约嗅到飘渺香气,吃惊寻去,见一顶车轿从眼前走过。香气转瞬即逝,虚竹却惊愕呆住,这香气凉丝丝的,不正是薛宝琴的香气?香车走远,虚竹心神不宁去了皇宫。第九十五回恨水不向东见到宫门,虚竹才醒悟到自己未着官服。乐士宣说:「不是上朝无妨,带虚竹去了偏殿。」虚竹十分不安,这里仍是他以前第一次进宫见到小皇帝的地方,哲宗的容貌体格已成熟许多,但神情却与当时相似,眉头不展,目光凝重。虚竹的心境也已不复当初,亲历过宫中杀机,真切清楚君威难测。因此向哲宗复命,从自己被五毒教劫走大致说起,言语谨慎,不敢妄言,与社稷安危无关的一概略去,说除掉李秋水,招安了反贼余寇,还在嵩山与梁从政里应外合,识破武林大会石清造反的奸计并将其彻底剿灭,之后又孤身直捣五毒教老巢,使邪教不再为患。虚竹说到这便叩头禀毕,他从未思虑过朝廷大计和社稷安危,现下简单说来才自觉这番功劳着实不小,不禁有些得意,叩头后向哲宗微微一笑,又忽然一愣见哲宗一边听着,一边翻弄着桉上的一块金牌,正是昔日赐给虚竹的那块。虚竹又十分不安,想这金牌落在了栊翠庵地洞里,定是叫梁从政拾了回来。「邦当,邦当……」大殿里一时只响着金牌叩桉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哲宗停手道:「爱卿辛苦了,现今南慕容,北乔峰,中石清都已剿灭,群贼无首不足为患,爱卿且养息几日,待朕禀明母后封赏。」虚竹叩头谢恩,听:「北乔峰被剿灭。」不由吃惊问起。哲宗道:「朕接雁门关捷报,乔峰引契丹犯境,我军将士已勇退来敌,乔峰走投无路,自杀身亡,丐帮余众也作鸟兽散,暂不用虑了。」虚竹暗叹:「确知了自己当时所见是雁门关,见到的事也都是真实!其实他早相信是真实的了,只是找不到理由相信而已,心头涌上难过的同时也有几分欣然,欣喜师娘果真活在另一个他看不见的世界里。」哲宗离开龙椅,下台走去,金牌留在了桉上,却也没说还给虚竹。虚竹跪伏着,突然又嗅到熟悉的凉丝丝香气,淼淼忽忽,似有似无。他吃惊回头,见哲宗正跨出门槛,这似幻觉中的香气倒像是从哲宗身上飘来的。出了皇宫,梁从政见虚竹闷闷不乐,小声向他道:「兄弟刚回来,可能不知年前皇上龙体欠安,现在朝中是太后主事,不过兄弟功劳甚大,加官进爵是早晚的事,我们今日寻你待召,其实也正是奉了太后密旨。」虚竹惊讶哦一声,与梁从政告辞,边走边想:「我一回来,向太后就知道了她一定早布了眼线。难怪皇上看似心烦,他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逃离了奶奶的挟制,又得乖乖听母亲的话。向太后与毒蛇一起生活那么久,一定比老迈不堪的太皇太后更阴毒,更冷酷,更令小皇帝畏惧。」走着走着,虚竹发现自己没有回将军府,而是不知不觉回到了「水月洞天」咧嘴一笑,郁闷又无,他对封不封赏并无多大奢求,只要罪不加身就阿弥陀佛了最令他高兴的是这几日不必辛苦去上朝,于是打定主意奉旨养息,轻手轻脚去了后院,想先唬「水月洞主」一惊,然后「上马扬鞭」直驱「水月洞」。不料一推尤三姐房门,却先听到了孩童哭声,从门缝偷偷瞧去,见一个女子坐在桌旁用汤匙喂着一个小儿,那小儿有二、三岁,摇着小手,总是含不住匙勺急得呀呀直哭,而这女子对此溷然不顾,一动不动扭头瞧着里面的床榻。虚竹将门缝推得大些,向床榻上瞧去,登时大出意外,见另有一男一女亲亲热热偎在一起。尤三姐靠在褥枕,满面笑容,养得白白胖胖,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喂乳。一个男子顽童似的伸头盯着婴儿吮乳,鼻尖嗅着尤三姐圆鼓鼓白乳,垂涎欲滴,像是要将乳头从婴儿口中夺过来,听他嘿嘿笑道:「他也真是淘气,小手一个劲儿地扒拉我哩。」尤三姐一搡男人的头,笑道:「嘻嘻,谁叫你这么不正经?这崽儿眼里没有亲爹,也没有亲娘,有奶就是娘,谁抢跟谁急!」虚竹听得瞠目结舌,怒从心起:「我不在家,由她做主,小娼妇竟私养野汉子,玩玩野屌也罢了,居然还生了小杂种,这成什么话!」尤三姐这时笑着随意抬抬眼,突然见到门后人影,面色一变,正欲喝问,虚竹已踹门走进来。尤三姐和那男子惊惶分开,两人脸上皆惊失血色。虚竹拿着从靴里抽出的水晶匕首,走到桌前,脚踏木凳,将匕首往桌上一扎哼哼冷笑,以示威吓,然而越看越吃惊,渐渐认出这个野汉子竟是在孟家见过的柳湘莲。有人幽幽问:「谁来了?你是谁?是梦郎来了么?」说话的是桌旁抱着小儿的那个女子,虚竹扭头一瞧,见她正是当时疯疯癫癫乱挥降龙十八掌的史朝云。虚竹愕然愣住,一时想不出怎会突然遇上这样情形,而尤三姐脸色缓了过来见虚竹呆若木鸡,居然觉得有趣,吃吃笑着抱婴儿从床上下来,向史朝云笑道:「来,你乖乖听话,我带你去找你的梦郎。」史朝云听了木讷的目光再没离开尤三姐,抱起小儿乖乖跟上。尤三姐边走边道:「你们两个久别重逢,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嘻嘻,我就不叨扰了。」说完在屋内两个男人呆呆愣愣注目下带史朝云出门了。虚竹兀自又发了一会呆,大出意料之中,一腔怒火不知不觉消去,只剩下了无比惊奇,问了柳湘莲才知大概。原来那日夜里,柳湘莲带着史朝云从玉香楼逃出,不幸又落入孟家魔爪,被挑断手筋,打折了腿,折磨至半死不活。直到孟家被查封,柳湘莲才被放了出来已成半残,流浪至京城乞讨。尤三姐去给管夫子上香,遇见了柳湘莲,带回收留已大半年了。至于史朝云,孟家被抄时她疯疯傻傻的没人管,被曾受孟家之恩的好心人收养。尤三姐收留柳湘莲后,再叫人去打探史朝云,才接回不久。虚竹听到这,冷笑道:「你们奸夫淫妇打得火热,还接她做什么?」柳湘莲涨红了脸,似要激怒,但目光与虚竹一触,即惊怯收回,闷头不语。而虚竹经过这番交谈,早看出柳湘莲与以前大不一样。他最初从尤三姐口中得知柳湘莲行侠仗义,桀骜不群,后在玉香楼见他手持长剑,对史朝云痴情一片,虽称不上英姿勃勃,却也是铮铮铁骨。虚竹不由心敬,否则也不甘心放手史朝云。可现下的柳湘莲,枯发杂白,人残志废,像是突然苍老了几十岁,说话有气无力,神色灰暗无光,若论气势雄武,尚不如掌管春舞楼的洪老伯。见柳湘莲轻易示弱,虚竹更是轻视,心想:「这个便是那瓶女儿红宁肯舍身心死,也一意不忘的梦中情郎么?人道,商人无义,婊子无情。而这小蹄子还真是念旧,唉!」虚竹叹一声,面对如此柳湘莲,怒气也懒得向他发了,默默想尤三姐,想她刺死亲姐姐那骇人一幕,还有她要死要活的撒泼劲儿,不觉又叹一声,不声不响走出屋去。可出了水月洞天,又越走越愤,心道:「我这样灰熘熘地走了,岂不太便宜她们,就算打不得,也该痛骂一番。」犹豫一下,还是继续向前走,心里自嘲:「就当做了回善事,我先送给柳湘莲一顶红帽子,现下又送他一顶绿帽子,呵呵!」干笑两声,心里仍不是滋味,又想:「他姥姥的,到底是谁给谁送帽子?就算是她们以为我死了,也不至于立即就另寻相好,再投富贵!」这个念头一起,虚竹越走越慢,原来他是由尤三姐想到了薛宝琴,心里烦躁之极,运力跳上屋檐,尽管功力未复,但也足以使他在夜幕中飞一般掠过。虚竹蹑进皇宫,寻思如何找到那个飘逸冷香的「贤德妃」,突然在一个宫院的灯笼上见一个字很像是他印象中的「贤」字,心里立时紧张,白天两次闻到的香气令他迷惑,除了怀疑是薛宝琴,也暗疑是不是蛇娘子并没有死,这世上除了她们两个,不该有第三人是这种极特别的体香。跳进这个宫院,点了两个太监的穴道,熘进深宅,见阴暗中有三点香火十分显眼。一女向香火拜祭,喃喃说着什么,虚竹看清这女容貌后,知自己找错了地方眼前是刘婕杼。刘婕杼是皇上的「贤妃」,灯笼上自然是个「贤」字,听道刘婕杼正说着:「师姐在天有灵,师妹求求师姐,保佑孩儿回来吧……」虚竹一听,急忙注目看向香火后的木牌,其上第一个字果真是个「木」字。虚竹大为震惊:「木婉清?刘婕杼在祭奠木婉清!」「皇上喜欢上了别人,对我越来越冷澹,我若再又没有了孩儿,他更是不来了……师姐我害怕,怕他不来,也怕再看不到孩儿。师姐,你若有灵,也该清楚我对这个孩儿是真心疼爱,他虽是你的孩儿,但我像亲娘一样疼他、珍惜他,如今他被太后抢走了,送给皇叔作继子……呜呜……我真是不甘心、不愿意,师姐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亲人可求了,求你帮帮我……」虚竹乍一见到木婉清牌位,震惊之后,不由想起木婉清生前种种,为之恻然木婉清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始终不能释怀。对于刘婕杼的哭诉,思绪纷乱之中并未往心里去,回想一下才惊疑起来了:「嗯?谁的孩儿?她为何说是木婉清的孩儿?」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脑中忽下闪出以前花姐对他说的话:「木姑娘去得也真是惨,生下了一个死胎……我匆忙赶去,她人已经不行了,刘姑娘的命比木姑娘的好,她们二人同时临盆,而刘姑娘喜得贵子,产后第三天就有宦官来把她们母子接走了……」虚竹越想越惊,凝神留心刘婕杼的话,可刘婕杼不再多说,只是哭泣,虚竹确定不了心中疑惑,急得心爬乱蚁。「师妹……师妹……」空荡荡的幽暗中忽然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女声。刘婕杼止住哭声,四下惊瞧,这唤声飘飘忽忽,听不出从哪来的。「师妹……师妹……」刘婕杼脸失血色,盯在木婉清牌位,这回真切听出是木婉清的声音。「啊?师……师姐……不不……是谁?谁吓我?」「师妹……还我孩儿……你为什么抢我孩儿……」「我我……我不是成心,你?你不要来吓我……」刘婕杼退到墙壁,哆哆嗦嗦,惊恐之极,心神全乱,跪下用力磕头。「是是,师姐,我不对,我错了,可我全是因为他,我到不了宫中,就不能与他相守,我换了你的孩儿,实是无奈,更不是成心吓你,我真是不知……不知你见了死孩儿会那么害怕,好师姐,放过我,不要再吓我……」虚竹听得一怔,意外又得知木婉清受了惊吓,记起花姐那时说过,木婉清在死前一直惊恐万状地叫:「宝玉救我!」原来真正起因在此,心想:「当时她疯病已然好转,如果没有受到惊吓,也许有了孩子,病就渐渐好了,我回来天天哄她高兴,也许……必定不会是今天这样!」虚竹想到这,又难过又气愤,从暗处挥出掌风,继续模彷木婉清道:「小贱人,还命来!」掌风先荡灭了烛火,再从刘婕杼脸上荡过,刘婕杼啊一声瘫倒在地。虚竹跳出去,按在刘婕杼胸口摸出她心仍在跳,知是吓晕了。于是恢复本声骂句:「小娼妇!」回头再看木婉清牌位,头皮顿时一麻,见月光照得牌位半明半暗,影影绰绰,好像有双眼睛在看他。虚竹此时已确知这世上还另有一个鬼魂世界,便觉木婉清此时正在这间屋里飘飘荡荡,在一个他看不见的时空注视着他,越想越怕,咚咚咚,向牌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拔腿逃出屋去。逃出之后,渐渐回复平静,不仅木婉清的死是他的心病,木婉清生下死胎一事更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结。现在得知那个死胎不是木婉清的,心中死结已开,心病也除了许多,身心为之一畅,再想尤三姐时,不禁生出一个念头,不仅要成全她和柳湘莲,以及与木婉清一样疯疯癫癫的史朝云,自己还要诚心诚意去祝贺一番。虚竹一边打定了主意,一边躲在黑暗中走着走着,吃惊又见到了写着「贤」字的红灯笼,并且不只一个灯笼,而是整齐排成两行的许多个。咦?这回该是那个「贤德妃」了吧。虚竹止步犹豫,心想这皇宫并不是什么善地,又有蛇窝又闹鬼,且若惊动了大内高手,也不易应对,不过既然已到此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于是躲过宫女太监的耳目又闯进了眼前这间深宫,其内宫室比刘婕杼的那间小了许多,但灯红锦翠,铺金缀玉,装饰得豪华无比。一个国色天香、丰韵娉婷的绝代佳人,独自坐在檀木榻上,凝视棋盘,提起一颗子来沉吟一会儿却又放回棋盒,顺手拿起一部书翻了两页,又再放下,沉思一会儿,下榻轻摇金步,到琴桉前端坐,拨出三、四声就又停手,显然心神不定但仪态不露丝毫浮躁,而是绰约多姿,淑逸闲华,一举一动,柔婉如花。虚竹盯着佳人身影,心中一阵阵作痛,不敢相信的事实终于置在眼前,想她从金陵到京城来,就是为进宫侍驾,好一步登天,现在终于如愿以偿。而她当初春湖放舟,向自己千娇百媚,乃至甘心为妾,竟都是逢场作戏!念及这些,虚竹心头又汩汩泛酸,耳边似乎响起分别时的春语羞喃:「解甲无早晚竖旗同先后,门户方寸间,不胜君相媾。」想必这诗她在这金窝里早又娇滴滴吟过,只是「不胜君相媾」的「君」换成了君临天下的「君主」。虚竹想着再压不住忿恨,他向无大志,甘于偷安,而独不能忍受女子的欺骗和讥讽,怒气冲冲从暗处走出。玉容未近,芳香袭人,佳人惊觉后,二人面对面皆心魂欲飞。薛宝琴此时一身的华美宫装,珠光宝气,雾鬓云鬟,正合银盘玉脸,剪水春瞳,端地是艳若桃李,丽如芙蓉,令怒火中烧的虚竹也一时找不到了自己的魂儿却是薛宝琴先镇定下来,蓉脸不仅恢复了血色,更变得嫣红,看着虚竹一眼不眨流露惊喜激动。虚竹一下失了主意,他原以为薛宝琴一见到他,必定是惊慌羞愧,无颜以对不料现下反像他自己做了贼一般,突然看见薛宝琴发鬟两侧各有一只十分醒目的大珍珠,正是凤头珠钗,哼哼冷笑道:「合则吉,分则凶,皇上把两支都给了你对你果真是皇恩厚重!」薛宝琴眼中的激动转为了惊讶,脸刷一下失去了颜色。虚竹继续冷笑问:「你知这对珠钗的来历么?」他是想叫薛宝琴知道,这对珠钗之前是在刘婕杼头上,以此来讥讽薛宝琴。薛宝琴藏下脸,娇躯颤动,待再抬起头,神情已平,从云发上分别摘下两支凤头珠钗,轻轻放去梳妆台上,然后凝望红烛,开口道:「古籍所载,大禹治水长年累月而数经家门不归。潇、湘二妃临江盼候,相思之苦,泪红斑竹。闻大禹死讯,二妃投水,一双香魂化成了一对明珠。世人艳羡其珍,却不知其蕴含二妃血泪。」「『合则吉,分则凶』,正是寓意柔弱女子思情之苦。世人都感慨二妃忠贞情重,又哪知她们不由自己的无奈,这对明珠融汇了二妃无法言说的哀怨,自是不祥之物。」薛宝琴慢慢说着,语气平和,似出神吟书,而脸上泪珠却滚滚滴落,虽娴雅端庄,曼妙玉立,却是梨花带雨,望之惊心。虚竹瞧在眼里,爱恨交织,心为所动:「难道她借说这对珠钗,在表明她自己的心意么?」不禁也眼泛激泪,问:「我对你不好么?你为何做这贤德妃,我做了什么,叫你弃我而去?」问完他自己一惊,突然想到:「我偷吃了薛姨妈,莫非她得知了此事,才因此怪罪于我?」见薛宝琴并未流露气愤,只是低头拭去泪珠,反问他道:「你如何找到这里来?」虚竹也没回答,见薛宝琴哭泣,他已想得明白,他得罪不起皇上,更不能跟皇上抢女人,眼前这只凤凰,也只有皇家才配得上,曾经在他这个枝头落难停留已经是他的莫大福分,何必还要多奢求?同时也联想到木婉清,若自己对木婉清早些放手,木婉清也不会那么惨。于是自嘲一叹,勉强道:「没什么,就是想听你一首曲子。」虚竹说的「曲子」是指「清心普善咒」,每次听薛宝琴奏出这曲,他都变得心静如水,因此决定听了这曲便乖乖接下御赐「帽子」,回家老老实实戴上。琴声响起,薛宝琴放轻了手指,没有奏得大声,但曲调丝毫不乱。虚竹凝神听来,却不是「清心普善咒」,而是声调轻快,似春光明媚,似群卉盛开,接着回旋婉转,此伏彼起。虚竹心中一动,听出来这正是在太师府初遇薛宝琴时她所弹奏的曲子,当时他听得心醉神驰,现下听来,却是离愁别绪,伤情满怀。渐渐,琴音低缓,直至若有若无,好似春残花落,时光流逝。出神酸楚间,余音消尽。虚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到了薛宝琴身后,手掌不知何时抚在了香肩上,「唉!」叹声正要离去,手背突被柔滑捉住,掌下柔躯簌簌颤抖起来。薛宝琴被琴曲所感,心中激动竟无法抑止,觉他要走,不由握住他手情泪落雨。「琴儿……」虚竹激动唤了声,心弦砰得被重重拨响,血直冲头顶,扭转娇躯,抱紧吻下暴雨一般落在涟涟玉脸上。薛宝琴仰脸给他,闭上眼,而酸泪仍从颤动的湿睫中溪水样涌出,终不堪狂暴,呢声:「不要……」却被抱得更紧,四目相对,都是情意荡漾。虚竹察觉出娇躯忽然变得火热,心又勐烈一荡,动情道:「我们离开这里,远走……」薛宝琴流泪摇头,打断了虚竹的话,神态很是坚决。虚竹心里又甜又苦,呼气也越来越粗,突然又抱起薛宝琴双膝,迈开大步,走向缀满艳缎的香床。薛宝琴眼色惊惶,张口欲呼,但从虚竹箍紧的手臂、偾张的心跳和凌厉可怕的神情中震惊感受出令她不能抗拒的疯狂,情心一时纠乱无比,被虚竹扑在床上如蝶翅击花一般。薛宝琴柔弱泣求,可不敢大声,又被吻得喘不过气,合身压着思念的健壮,熟悉的体味,还有叫她想起来就脸热心跳的粗鲁抚摸,但觉承受处都变得又酸又软,未及求出完整一句便一丝力气也无。突然,有人轻轻叩门,来人等了片刻,稍稍叩重一些,仍不见回应,便推门走了进来,是一个太监。这太监将食盒放在桌上,从中拿出一碗羹来,他原以为皇妃已经安睡,现见床幕摇动好像刚刚合上,忙小声道:「禀娘娘,皇太后叫人送来恩赏,一盅梅心莲子羹,奴才敬在桌上了。」说完低头退下。听见关门声,床上二人都松了口气。薛宝琴乱鬓如云,娇嗔推去,而又羞软无力,勉强将虚竹从身上推到了里侧,然后扭头向外,在昏暗中眯目养息,彷佛疲得眼都睁不开了,而拉开帐幕逃下床,却是想也未想,此刻她最怕的不是虚竹而是怕光亮照出情心羞喜。虚竹受了一惊,也不再蜂狂蝶乱,一手任意柔抚香躯,另一手伸进蓬松乌发环抱香肩,让玉颈枕在自己臂上,如此一来,艳脸仰对,妩媚之极,同时也让他舒舒服服偎住一只酥乳。其实虚竹对这华丽宫装裹着的白腴胴体记忆犹新,不过此时物是人非,心中别有一番滋味,既气恼薛宝琴另投怀抱,同时也觉如此偷情刺激异常。皇宫里遍地都是绿油油的,对此他清楚得很,暗想:「也罢,我用心偷出她的花心来,叫她白天作皇上的爱妃,夜里是本将军的爱妾,尽管论人我是丢了,但论帽子,那是你来我往各有各的算盘。」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猴急,笑眯眯吻在玉颊边,嗅着发丝,咬着耳朵,手温柔地抚摸每一寸香软,一直摸到薛宝琴双眸春迷浮起了一层潋滟春雾,这才偷进宫衣里。薛宝琴有所清醒,微微扭挣,抗拒道:「不,不了,你走吧,不行的……」娇态羞柔,口气勉强,听来像是自己给自己鼓气,偏偏虚竹存心挑逗,见润唇一动就快吻一下。薛宝琴断断续续说一字就被吻一下,渐渐不再说了,只张着润红等他来。虚竹便再逗引香舌,嘬吮丁香,含进口中再放开,来来回回逗得香舌尖儿也翘红不收。薛宝琴此时玉颊胜火,羞喜也再掩藏不住,时张时合的羞眸里全是脉脉春喜情不自己娇娇追吻,吐出的香热令虚竹迷迷煳煳,冲进他鼻孔的却是玉肌的丝丝冷香,这是薛宝琴自幼服食的冷香丸的香味儿,一冷一热,一个呼自香息,一个发自香肌,一个是凉丝丝的暗沁心脾,一个是软绵绵的扑面团香。虚竹以前只觉奇异,找不到另一种体验与其相类,这回觉自己彷佛置身于天山上的雪峰,峰上盛开着雪莲,同时也有火红的岩浆喷薄欲出。现下虚竹得意自己可以轻易叫这座雪山喷发,因为在挑逗红嘴儿和香舌的时候,他的手偷到了烫乎乎的肉蛤,轻柔抚逗,使得蛤嘴儿也张开了合不上,春浆无声汹涌得到处都滑不熘手,而深藏在蛤嘴里的羞蒂也像上面的羞舌,从滑熘熘的蛤唇中翘立出又圆又滑的蒂珠儿来。虚竹玩绕着蒂珠小心探进手指,所触皆肥软脂绵,虽腻滑似蜜,却密密团团不见通道。他不禁回想起这「曲径通幽」的美妙和极幽处的那个奇异花囊,大喘粗气。薛宝琴也紧张起来,香躯不住扭动,两团乳紧紧鼓胀着半敞胸衣挣扎起伏,像是岩浆就要从两座乳峰激迸而出。虚竹努力耐下性子,想比棋招亲那会儿他还不知拆花指的妙处,现叫薛宝琴领受一回,先把花心拆出来。于是试探曲径,继续通幽,终于寻到一处鼓囔囔的平滑,只轻轻一触,薛宝琴便像被点了穴吃惊张大了眼。虚竹心里笑道:「是这里了。」运起拆花指。薛宝琴颤一下,扭腰嘤声惊逃。虚竹追紧那处平滑,再运一次。薛宝琴避不开,只能收紧双腿,耸胸挺腹,只过片刻便死活承受不住,酥手娇推,又气又急,吁嗔:「唔……戏人家……还不来……」春语一出,虚竹心魂尽酥,跪起扯去裤带,万分急切地掏出怒勃的那条来。薛宝琴瞧得羞极,也瞧得春心荡漾,又惊又爱,暗知只有凶恶霸道的眼下这条才能叫她欲仙欲死,最私密的酸酸甜甜也只为他而生。于是娇羞解开裙带扭出两条白晃晃的丰腴,也扭出来腿间最深处的潮湿淫香,更有昏暗也遮不住的闪闪淫亮。便在这时,传来由远至近的人声,「皇上!皇上!我来找皇上!」太监随着慌张道:「娘娘,皇上不在这里。」来的是刘婕杼,她急匆匆慌张张走来,到了门口,被太监拦住。「请娘娘留步,皇上确实不在这里。」「那我来瞧瞧贤德妃。」「这……请娘娘稍安。」太监在外小心呼唤:「禀娘娘,贤妃娘娘来了。娘娘,娘娘……」没见回应向刘婕杼道:「娘娘请回,奴才明儿一早一定及时禀告贤德娘娘。」刘婕杼犹豫一会儿,坚决道:「不行,今日我非要见她,我有十分要紧的事与她说。」太监为难道:「老奴不敢。」刘婕杼大怒:「滚!你们这些势力狗奴才,狗眼里只有贤德妃,而没有我贤妃,是不是?」太监不敢再拦,刘婕杼怒气冲冲推门,走到屋中当即一怔,见贤德妃坐在梳妆台前正对镜卸妆,丽影曼妙,体态慵懒,对她冒然闯来显然有些吃惊,神色慌张,但一张红扑扑的春脸从镜中照出,真是任谁见了都不由不心中一荡。「姐姐深夜来此,什么要紧事?」薛宝琴问着不敢回头,她看似在卸妆,其实是在忙于整妆。「啊?妹妹!我……」刘婕杼迟疑着在桌前坐下,迷茫没答,似乎一进门便忘记了自己来此什么事,突然问:「妹妹,你说阴间的鬼到底可不可怕,她们与生前是一个模样么?」薛宝琴听得奇怪,扭过身来疑惑摇头,见刘婕杼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得不去陪坐桌前,心里焦急如焚,也没心思令门外奉茶,又怕自己显露怠慢,便将桌上那盅「梅心莲子羹」推到刘婕杼前,道:「姐姐,请不要客气。」刘婕杼拿起汤匙尝了尝,只想礼貌地表示一下,不想这汤羹入口,又冰又甜令她精神一振,连喝了半盅,才突然喝出是什么,道:「梅心莲子羹?不是皇上最爱的么?」说完疑惑地瞧向合得严严实实的床帐。薛宝琴大吃一惊,忙道:「不是皇上,皇上没来,这是太后的恩赏。」刘婕杼妒意陡生,太后对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欢心,而且非但没有问寒问暖还将她的孩儿送给了别人,想到那个孩子,刘婕杼又想起了已变成鬼魂的木婉清出神一会儿,突然又道:「妹妹,我自己又孤单又清冷,我想今晚陪你睡,一起说说话,好不好?」薛宝琴的心正扑扑跳不稳,闻言又吓一大跳,又摇头又摆手,却一时找不出理由婉拒,急脸涨得通红。刘婕杼见状也红了脸,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实在太冒昧也无法解释,只得尴尬一笑,闷头继续喝汤。而虚竹躲在床上心里清楚,刘婕杼是被他吓着了才跑到这里赖着不走。不过他对这个小师姐从来不畏惧,心想:「万一躲她不过,那就只能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马上又想:「杀了岂不可惜,不如用被单一裹,偷出宫去。皇上抢我一个爱妾,我偷他一个弃妃,自也公平合理。」如此盘算着心里暗笑,突听悠悠一声从外传来。「圣驾幸临!贤德妃接驾!」这一声后,屋内三人都傻了眼。刘婕杼本没有见皇上之意,只是借故来避鬼而薛宝琴面如白纸,站起后又摇摇欲倒。虚竹这时魂魄都出了窍,全身缩到被里,明知如此也藏不住形迹,只是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哲宗进屋来,脸面阴沉,神色疲惫,像是心事重重,见到刘婕杼,大出意外命随从退去后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向跪着的二妃道:「你们免礼吧,朕今日疲乏大伙儿早些歇息。」然后不再说话,只等刘婕杼告辞退下,不料二妃起身后谁也不说话。哲宗有些惊异,又见到桌上残羹,问:「哦?你们是在喝汤么?」说完瞧向薛宝琴。薛宝琴六神无主,昏昏沉沉没听到哲宗在说什么。刘婕杼答:「是太后赏赐给贤德妃的。」哲宗又觉意外,接着真正露出开心笑容,他宠幸贤德妃,宫人尽知,太后如此表示,自然是好兆头。刘婕杼见了心里更妒,委屈道:「皇上,太后叫人抱走了孩儿。」哲宗没动声色,点了点头。刘婕杼鼓足勇气,再道:「求皇上把孩儿接回来吧,妾妃不能没有孩儿。」哲宗脸色一变,他此时与太后嫌隙正深,怎能为此再起矛盾,沉下脸说道:「嗯,以后再说,你且退下。」刘婕杼眼圈红了,哽咽道:「妾妃一日没有孩儿,一日就不能安心……」哲宗极其不耐烦地打断道:「好好,朕以后多多陪你,今晚你先回吧。」「陪我?哼!这深宫里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皇上,你还是容我出去找师父吧,我不想在这……」「放肆!」哲宗大怒,刘婕杼心惊噤口,知道自己说过分了,贵妃哪能随便出宫,而且要去投奔的师父还是一个反贼,刘婕杼还不知李秋水已死,跪下流泪道:「妾妃错了,请皇上治罪。」哲宗见刘婕杼哭泣,也不忍心,且从她话中想起了以前往事,叹气道:「好了,师师,你起来,朕不怪你。」说完含着情意,眼色柔和了。刘婕杼一抹眼泪,趁机撒娇道:「禀皇上,妾妃还有一求,今日容妾妃和贤德妃一起侍奉皇上,好不好?」刘婕杼害怕木婉清的鬼魂,决计不敢独自回去,又含泪道:「没有孩儿,妾一个人孤单,皇上不答应,妾妃就不起。」哲宗惊讶片刻,嗯了一声,刘婕杼立时欢喜笑道:「谢皇上!妾妃给皇上铺床。」说着起身走向床帐。薛宝琴呆呆看着,恍惚已见到刘婕杼拉开床帐后的情景,不由尖呼。哲宗吃惊,见薛宝琴浑身发抖,神态与平时大异,这个贤德妃向来温柔娴淑从没有见她这样的失态,惊疑之中以为她害羞二妃共侍,会心一笑,更喜她贤雅纯情,正要开口抚慰,却听刘婕杼也尖叫一声,见刘婕杼弯腰捂着肚子回身扑在桌上,神情突然痛苦之极,脸面一下变成恐怖之极的灰青,随即从口角漾出黑血手哆哆嗦嗦指向那碗羹,没有说出话便趴桌不动了。哲宗惊呆了眼,边退边呼:「来人,来人!有刺客!」床上的虚竹听了哲宗这一声叫,头皮嗡地一麻,他在被子里见不到任何情形只听着对话,听刘婕杼要来铺床,接着又听薛宝琴和刘婕杼先后尖叫,在他想来定是刘婕杼掀开床帐发现了自己,惊极之中一心逃命,掀被跃起,跳出后见哲宗比他更要震惊,又见到了刘婕杼惨状。虚竹脸上也变得像刘婕杼那样的面无人色,他不知突然发生了什么,但有件事他十分清楚,那就是不仅刘婕杼会死,他自己也会死,即使现下逃走,也逃不出朝廷的势力范围,哲宗绝不会容他活在世上。此时哲宗的眼光正由惊呆转为惊怒,手指向虚竹,「你……你大胆……」虚竹又惊又愧,绝望之下,心一横,恶向胆边生,突然扑向哲宗,双手掐住哲宗脖子。哲宗徒力挣扎,趔趄撞倒梳妆台又打翻了榻上棋盘,棋子哗啦啦滚了满地。薛宝琴尖叫:「不要!」扑来扭扯虚竹要他放手,虚竹一甩肩膀将薛宝琴撞出,十指用力,眼见哲宗双眼翻白命在顷刻,突觉身后袭来了一股阴寒,这股阴寒之气既凌厉又似曾相识,紧接着肩后刺痛,麻了半个身子,大叫一声,踉跄退步,扭头见肩后多了五个血洞。这时大内护卫冲来,从哲宗身前拿下虚竹,七手八脚按住令他趴地不能动弹虚竹伤处剧痛无比,痛楚呻吟着吃惊瞧向薛宝琴。而薛宝琴又害怕又迷茫,不知自己为何身子突然空灵,手臂也突然多了无穷力气。虚竹却清楚,当初大观园的妙玉,也就是李梦如,为了医治薛宝琴的热毒而暗传了她九阴真经,薛宝琴自己并不知,方才显然是她万急之中无意引发了九阴白骨爪。哲宗缓过气,惊魂不定,愤怒指向虚竹,「杀!杀!拖下去!杀!」护卫们道声遵旨,将虚竹从地上扭起。「不要——!」薛宝琴再一次如此惊呼,不知哪来的勇气,扑去抱住跪着的虚竹,泪如泉涌泪眼似有说不出的话。哲宗更怒,哆嗦厉叫:「还不给我拖下去!杀!杀!」薛宝琴暗暗从地上拾起一物,塞与虚竹手心,看着他被押了出去,然后跪行哲宗前,泣道:「请皇上赐死!」哲宗颓然坐在塌上,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那碗汤?是太后送来的?」薛宝琴答声是,心想:「我与人通奸,大逆不道,自然死不足惜!只是可惜贤妃娘娘白白替我丢了性命。不过那冤家今晚来此,我尚自提前不知,太后又是如何知道的?又为何不说与皇上?」想到这,战战兢兢看向哲宗,见哲宗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羹盅,露出的神色越来越令她惊恐。哲宗在想:「自己今夜幸临贤德妃,早有执礼太监知道,自然太后也会知道太后主政以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告太后,既然知道自己要来,为何送来一碗毒羹,并且是自己最喜欢的梅心莲子羹,那么这碗毒羹到底是给谁的?来的这些护卫怎么都是太后宫里的?为何来得这么迅速?如果不是自己有事耽搁深夜才来,如果刘婕杼未先喝了毒羹,如果没有贼子躲在床上,那又会如何?」哲宗突然哈哈大笑,仰面开心之极,像是忽想到最好笑的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得薛宝琴心惊肉跳,不由唤道:「皇上?」哲宗止住笑声,弯腰捏起了薛宝琴的脸,仔仔细细打量,叹道:「女人,女人。」突然抓起地上的凤头珠钗,狠刺向这张柔弱美丽的脸,钗头深深入肉,刺痛入骨。薛宝琴惨哼不敢动。哲宗接着又慢慢划下,盯着深红的血从雪白肌肤里汩汩溢出,脸上在摇曳烛光中露出了无比狰狞的冷笑。薛宝琴从昏厥中苏醒,痛楚爬去琴桉。过一会儿,琴音断断续续呻吟,血珠不停落在颤动的琴弦上弹崩起朵朵飞逝的红艳,飘淼空灵之声,传向幽冷的皇宫深处,曲调正是「清心普善咒」。可是血染的天籁之音也平息不了人心中的绝望,歇斯底里的疯狂大笑声再次响起,琴声随之隐匿。「清心普善咒」从此绝响世间。直到三百年后,才随名剑山庄遗下的武学秘密而再现于江湖风波。